“为什么不把它们都打死。”
青杉的肩后，月见的双手忽然从虚空中探出，拿着手帕擦拭青杉脸侧的汗水。
“把它们都打死，你就能凑齐一千张面具了，我的孩子。”
“对你来说，我到底算是什么？”青杉无动于衷。
“儿子。你是我的儿子，我今日生你。”
“你能用自己的经典，不要剽窃别人吗。”
“我有。你看是看过了，却不晓得，听是听到了，却不明白。”
“祀月见真章？”青杉这才明白过来，《祀月见真章》，并不是普通的日志，而是属于月见的宗教经典。不过，她说的也没错，《圣经》其实完全可以算得是上帝的日志。
青杉并不纠结这个问题，客观陈述另一个事实。
“是我的错觉吗？我感觉我不是牛鬼的对手。”
“不是。如果你和牛鬼开战，在三分钟内没有逃脱，你就会被他锤死，回归我的怀抱。”
“鬼贤的力量，难道不如鬼卿？”
“鬼贤和鬼卿，代表着两种力量，鬼贤的力量来自于自身修持，而鬼卿的力量来自于上主的鬼职册封。你不是牛鬼的对手，一个原因是因为三鬼贤的力量已经随时间流逝衰弱，而你的德行不及三鬼贤，不能完全传承他们的力量。另一个原因则是册封牛鬼的君主，三涂王正在逐渐复苏。”
“三涂王有多强？”
月见没有再回答，只是轻抚着青杉的脸颊。
“既然这样，要怎么样才能增强三鬼贤的力量，达到三涂王的程度？”
月见依然没有回答，却以手捂住了青杉的左眼，仅留下右眼的视界。
“不要误入歧途。”
“误入歧途？”
青杉猛然想起了属于狐鬼的记忆，记忆碎片中，狐鬼曾经说过，狐火是邪道，不得已而用之。
“什么是正道？什么是邪道？我只是想救人而已，难道这也算是邪道吗？”青杉向着月见质问。
月见却没有回答，连捂住他眼睛的手也忽然离开，消失无踪。
“你并不喜欢我为善吗？”
青杉隐隐明白了月见的神意，她虽然是他的神，但她从来没有说过，她是正义的神，如果她是邪神，那么很显然，善良正直，不会是属于她的正道，而是悖逆她的邪道。
“如果是这样，你怎么能算是我所挚爱的神。”
青杉正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，前方的血雾之中，远远出现了一个人影轮廓，急促的向着他这边靠近过来。
生者的气息从来者身上飘来，带着牛奶的味道，芳香诱人。
戴上面具后，青杉的身体有着鬼化的特征，能轻松的分别出活人与死人的味道。
暂时放弃了思考正邪之道这种问题，青杉看向来者。
来人是个女孩，她从血雾之中走出，笑容烂漫，看起来像是个很阳光的孩子。
女孩穿着运动系的蓝白色校服，短发披肩，有些卷曲蓬松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容貌秀丽，眉目清扬，面容仿佛天然就是笑脸，挂着永恒的笑意。
校服对她来说，似乎有些过于宽大了，让她的身段看起来没有一点女孩的优美曲线。
女孩气喘吁吁的向青杉走来，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跑，但是青杉敏锐的察觉到，她的气息其实很平稳。她只能是从鬼军的人群之中脱离出来的，但鬼军其实并没有离开多远，也就是说，她喘息的样子，是装出来的。
这样做，或许是为了便于接近别人，又或者先博得同情好开口说话，总之，这个人，是个不像看上去那么聪明的女孩。
“太好了，你还在这里。”
女孩跑到离青杉一米多的地方停住，平缓着气息，仿佛很累的样子。
只是，她虽然装着很累的样子，但是额头上既没有汗，脸颊上也没有红晕，实在是演技拙劣。
“你不该回来的，因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青杉从女孩身上感觉到了和他相似的灵质，也就是高级灵媒体质者独有的气息。
想必，她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她相似的气息，经过内心的挣扎和权衡之后，眼见着鬼军离他越来越远，实在是到了极限距离时，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人群。不然，不会在这个时候才过来。
只是，她这样做其实很危险，要么一开始就不要随着鬼军离开，要么鬼军没走多远时就该折返，在极限距离时再离开，一旦牛鬼乃至鬼卒不愿意放她离开，反而会让她自己置身险境。而如果不能离开，她和同学之间就必然生出嫌隙，她的行为，毕竟算是一种背叛。
加之，在这个距离上，如果不是和月见交谈，他可能已经离开，那她就只能独自留在这个满是恶鬼的街道中。
当断不断，优柔寡断，这个女孩只是看起来聪明而已，实际上是个呆瓜。能顺利走到他面前，命运女神实在是眷顾她。
或者该说，月见保佑。
“不不不，我相信你，我相信你，你是个好人。”女孩听见青杉的回答，连忙为他辩解，语气急促，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一样。
“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.........感觉你是个好人。”
“这理由真是........”青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：”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衣萤。衣裳的衣，萤火虫的萤。”
“牛鬼，也就是你离开的那支鬼军的统领，他是不是对你们说过很多恐吓的话。比如周围都是隐藏的恶鬼，吃人不吐骨头，喜欢剥皮食脑之类的话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衣萤一脸惊讶。
“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，只是他恐怕也不怀好意。”
“我也是这么感觉，所以才冒险离开他们，过来找你的。”
“你跟我来。”青杉微微吐了口气，转身观察四周的环境，准备继续向城门口的棺材铺进发。牛鬼手中的人群他救不了，但棺材铺的，还是可以试一下的。
“龙鬼先生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。总不会就叫龙鬼吧，总感觉你好像也是个活人。”
衣萤的直觉如青杉所想的一样敏锐，居然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和其它恶鬼的不同之处。
“你叫我什么？”青杉转过了身，冷冷凝视衣萤的双眼。
龙鬼面具瞬间活了过来，随着青杉的表情做出凶厉狠戾的模样，龇牙咧嘴，仿如猛虎狞笑。
衣萤被青杉吓了一大跳，缩起了头，眼神闪躲，不敢再直面青杉。
“龙鬼先生，不对吗？”
“叫哥哥！”
“唉？唉？？龙鬼先生！！”
龙鬼面具狞笑愈加恐怖，青杉慢慢靠近了衣萤，死死盯住了她。
“叫我哥哥！”
衣萤被青杉唐突的要求吓了一大跳。她先是表情倔强，但在龙鬼冰冷狠戾的眼神下很快就软弱了下来，嘴唇嗫喏，眼睛里有了盈盈泪花。
“对不起！对不起.......”
衣萤哽咽着抽泣，低着头，完全不敢和青杉对视，更不敢反抗。
明明错的是青杉，衣萤却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般，不停的道着歉。
青杉并不意外，或者说，她就像他所预料的一样，看上去很阳光勇敢，其实却是个无比软弱的孩子。
“把你的手给我。”青杉向着衣萤伸出了右手。
衣萤却不敢回应青杉，更不敢反抗他，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虽然理由很可笑，但你的直觉确实没有错，我是个活人，而且，我们之间其实有着特殊的因缘。”
青杉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，不再强硬凶厉，动作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，语气也尽可能压抑由龙鬼面具带来的刚强。
“姻缘？”
“把你的手给我，你就知道了。”
衣萤反而更加紧张了，紧紧攥着拳头，根本不敢把手伸出来。
“对不起，吓到你了。”青杉有些无奈，只好主动走到衣萤身边，半屈身躯，双手轻握住了衣萤握成拳头的右手。
衣萤的双手并不光滑，有着许多细碎的小伤痕，像是需要经常干一些会受伤的手工活，从她的右手上，青杉还闻到了一些鱼腥味。
“你真是活的！”
感受到青杉手掌的温度，衣萤紧张的神情缓解了一些，眼角犹留泪珠，楚楚可怜。
“不仅是活人，其实，如果你愿意的话，我还可以算是你的兄长。”
青杉松开左手，在不引起衣萤过激反应的速度下，轻轻把手放在了衣萤额前的秀发上。
“闭上你的眼睛，放松你的精神，什么也不要想，试试看，是什么感觉。”
说着，为了让衣萤放心，青杉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。
人一旦闭上双眼，就会被无边的黑暗淹没，各种杂念纷至沓来。在自己熟悉的安全的环境中还好，不会有过激的念头，但要是在坟墓、囚室、甚至是人行道中，各种担忧和恐惧马上就会令心灵充满不安，迫不及待的想要睁开眼眸，用光明和对环境的探知驱散不安和未知带来的惶恐。
古代修道士的修炼方法，往往需要全闭双眼，或者半闭双眼，内观心中的无尽杂念，消除它，抵抗它，集万念为一念，以实现对心灵的磨炼和升华。
闭上双眼，肉眼的光明消失了，心眼的光明却更加明亮了。对于普通人的修士来说，都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进行修行，对于青杉这种高灵质的灵媒体质者来说，更是可以通透的感受到旁人的真实心绪。
灵媒体质者，本来就很容易和被观察者发生情感上的共鸣，而在闭上双眼的时候，只靠着想象，将不再受被观察者喜怒哀惧这类短时间内起伏极大的情绪影响，更加客观的观察到被观察者真正的心灵起伏。
这种状态下，谎言和伪装将不能存留，只剩下每个人最真实的模样。
哪怕是闭上了双眼，青杉依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衣萤的紧张和忐忑，并靠着想象力“看到”她现在的模样。她在他手中紧张僵硬的手腕，客观的反应了她的真实状态，并告诉他，他的灵识并没有出错。
她没有闭上双眼！
“衣萤，不要担心，周围的鬼物都已经被刚才的阵势吓跑了。闭上你的眼睛，放松心情，按我说的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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